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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 親 節 特 集－憶往事（懷念已故慈母）／江水和－(143)
editer: 玉蘭莊 date: 2014-07-10 18:22
一九九九年三月二十八日，我最小的兒子，在板橋縣政府的福利餐廳舉行結婚典禮。因為事前做了充分的準備，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聽我的朋友稱讚我說：「你終於可以卸下責任囉！」我真是感慨萬千，那時如果母親還健在的話...
回想母親八十四歲的生涯，飽受身心煎熬而坎坷的路程，那種經驗，絕非懦弱的我可以承受得了的。
母親年輕的時代，正值日本統治台灣的時代。如所周知，那是物資缺乏的年代，為了給孩子吃飽，需要付出相當的勞力。母親趁著暑假的時候，讓我與姐姐去舅舅家補給營養。不像現在，以前的小孩都有事情要做。當時母親刻意要我們放暑假，她的本意無非是想要正處於成長期的孩子，能夠得到充分的食物。
時代從中日戰爭發展，轉變為大東亞戰爭。物資缺乏情形愈發嚴重，生活更形艱苦。那時，我參加了海軍特種志願軍，母親在精神上受到很大的打擊。好不容易拉拔長大的兒子，竟然被徵召到軍中即將去戰場打戰...
那時我只想到自己，卻不知道母親的感受，滿腦子只有可以與大夥兒一起唸書那種天真浪漫的單純想法。
我那時只不過是個生長在山中乳臭未乾的十七歲青年，身心尚未成熟的我，與兩千人大團體的軍隊生活在一起，面對那種嚴厲的軍規，還有老兵鬱悶的心情。而且無論在那裡，一群人聚集的團體都是現實的，要適應它，可需要懂得其中要領呢！
如今回想起來，使心裡不寒而慄的事情，還蠻多的。我也盡了全力，也流了許多的眼淚。那是不服氣的淚、感動的淚、莫名其妙的淚等...如今看來，當時辛苦的經驗，對於我的人生來說，是加分的。不過，當時我母親的心境，又是如何呢？
好不容易到了戰爭結束，平安回家，高興卻是短暫的。社會陷入混亂，呈無政府狀態；物價飆漲，治安日趨惡化；惡性通貨膨脹，使全民感到前途黑暗。對於戰後的混亂，漸能適應之際，緊接著面臨兒子的婚姻問題，連續操心了三十餘年，一晃眼間，人生的最終站已經出現在眼前了...
母親從生病到臨終，約經過一年半的時間。期間，我們兄弟姊妹在可能的範圍內，雖然未盡完美，卻都已盡力了。姐姐常常托熟人坐公車送來新鮮水果，或稀有的食物。母親拿在手上總會問「這個很貴吧！值多少錢？」我回答說，先吃了再說吧！要是知道價錢，就不覺得那麼好吃了。看她吃的表情是好可惜又有滿足感的樣子。我是不善於表達而遺憾，不過，大概就是那樣的表情。
還有，在聊天閒談的時候，母親說，過世後請法師來唸經是她最大的心願。我問說，請法師和日本觀光旅遊，您喜歡哪一個？她笑著回答說，當然是日本觀光旅遊囉！
一九八二年，母親七十九歲時，姐夫同意姐姐帶母親去日本觀光。倘若姐夫推說母親年紀大，或其它理由拒絕的話，其實並不為過。因姐夫的同意而能夠成行的一次珍貴的海外旅遊，讓母親頗為開心，至今我仍很感謝姐夫。
病中的一年六個月，我非常用心與母親多談些愉快的話題。母親的意識很清楚，所以較容易照護，凡事都用實在的說法，讓她樂於接受。我想這一年半，是母親過得最安樂的病中生活。
那個景氣低迷的民國四十、五十年代，人們雖然窮，卻極要尊嚴。有一家賣肉的因被人賒帳太久，前來催討帳款。可是那個欠錢的人一直說：「現在沒錢，有就還」而觸怒了肉店的人。在場的我說 ：「想吃肉卻沒錢付帳，誰也不想這樣」，這話一出口，我心裡也覺得怪怪的。長久沒吃肉不知肉味，我肚子裡的大腸小腸，開始頻頻對我說 ：「從肉店賒一斤或兩斤的肉，還是受歡迎的客人了，待日後發薪水再付錢也不遲...。現在趕快去賖帳，不然我跟你沒完沒了。」這席話煽動了我。
咬緊牙關忍耐，或是要回應大小腸的呼喚，天人交戰後，我妥協敗給了現實，賒了一斤多的肉回家。母親看見肉笑著問說，你哪兒來的錢，我告訴她肉店向人催帳的一幕，我說我已無法忍受，既然都是賒帳買肉吃，我們還算賒得起，而且是為了補給營養才賖帳，母親聽我這樣說，馬上臉色鐡青，大聲叫說「食欲去死」（台語），如果那麼愛吃，吞口水好了。換句話說，母親是即使吞口水，也不對人低頭...她就是這樣常常以身作則教導我們。
現在，我們的子孫們都在母親從小辛苦教養之下，各個為人守本份，在社會各司其職，貢獻社會。
對母親充滿感恩及懷思之情。
附註：此手稿是我最小的兒子完婚後，給母親娘家的親戚們謝函上所寫的。
（會員）
(陳旭星翻譯)
聽我的朋友稱讚我說：「你終於可以卸下責任囉！」我真是感慨萬千，那時如果母親還健在的話...
回想母親八十四歲的生涯，飽受身心煎熬而坎坷的路程，那種經驗，絕非懦弱的我可以承受得了的。
母親年輕的時代，正值日本統治台灣的時代。如所周知，那是物資缺乏的年代，為了給孩子吃飽，需要付出相當的勞力。母親趁著暑假的時候，讓我與姐姐去舅舅家補給營養。不像現在，以前的小孩都有事情要做。當時母親刻意要我們放暑假，她的本意無非是想要正處於成長期的孩子，能夠得到充分的食物。
時代從中日戰爭發展，轉變為大東亞戰爭。物資缺乏情形愈發嚴重，生活更形艱苦。那時，我參加了海軍特種志願軍，母親在精神上受到很大的打擊。好不容易拉拔長大的兒子，竟然被徵召到軍中即將去戰場打戰...
那時我只想到自己，卻不知道母親的感受，滿腦子只有可以與大夥兒一起唸書那種天真浪漫的單純想法。
我那時只不過是個生長在山中乳臭未乾的十七歲青年，身心尚未成熟的我，與兩千人大團體的軍隊生活在一起，面對那種嚴厲的軍規，還有老兵鬱悶的心情。而且無論在那裡，一群人聚集的團體都是現實的，要適應它，可需要懂得其中要領呢！
如今回想起來，使心裡不寒而慄的事情，還蠻多的。我也盡了全力，也流了許多的眼淚。那是不服氣的淚、感動的淚、莫名其妙的淚等...如今看來，當時辛苦的經驗，對於我的人生來說，是加分的。不過，當時我母親的心境，又是如何呢？
好不容易到了戰爭結束，平安回家，高興卻是短暫的。社會陷入混亂，呈無政府狀態；物價飆漲，治安日趨惡化；惡性通貨膨脹，使全民感到前途黑暗。對於戰後的混亂，漸能適應之際，緊接著面臨兒子的婚姻問題，連續操心了三十餘年，一晃眼間，人生的最終站已經出現在眼前了...
母親從生病到臨終，約經過一年半的時間。期間，我們兄弟姊妹在可能的範圍內，雖然未盡完美，卻都已盡力了。姐姐常常托熟人坐公車送來新鮮水果，或稀有的食物。母親拿在手上總會問「這個很貴吧！值多少錢？」我回答說，先吃了再說吧！要是知道價錢，就不覺得那麼好吃了。看她吃的表情是好可惜又有滿足感的樣子。我是不善於表達而遺憾，不過，大概就是那樣的表情。
還有，在聊天閒談的時候，母親說，過世後請法師來唸經是她最大的心願。我問說，請法師和日本觀光旅遊，您喜歡哪一個？她笑著回答說，當然是日本觀光旅遊囉！
一九八二年，母親七十九歲時，姐夫同意姐姐帶母親去日本觀光。倘若姐夫推說母親年紀大，或其它理由拒絕的話，其實並不為過。因姐夫的同意而能夠成行的一次珍貴的海外旅遊，讓母親頗為開心，至今我仍很感謝姐夫。
病中的一年六個月，我非常用心與母親多談些愉快的話題。母親的意識很清楚，所以較容易照護，凡事都用實在的說法，讓她樂於接受。我想這一年半，是母親過得最安樂的病中生活。
那個景氣低迷的民國四十、五十年代，人們雖然窮，卻極要尊嚴。有一家賣肉的因被人賒帳太久，前來催討帳款。可是那個欠錢的人一直說：「現在沒錢，有就還」而觸怒了肉店的人。在場的我說 ：「想吃肉卻沒錢付帳，誰也不想這樣」，這話一出口，我心裡也覺得怪怪的。長久沒吃肉不知肉味，我肚子裡的大腸小腸，開始頻頻對我說 ：「從肉店賒一斤或兩斤的肉，還是受歡迎的客人了，待日後發薪水再付錢也不遲...。現在趕快去賖帳，不然我跟你沒完沒了。」這席話煽動了我。
咬緊牙關忍耐，或是要回應大小腸的呼喚，天人交戰後，我妥協敗給了現實，賒了一斤多的肉回家。母親看見肉笑著問說，你哪兒來的錢，我告訴她肉店向人催帳的一幕，我說我已無法忍受，既然都是賒帳買肉吃，我們還算賒得起，而且是為了補給營養才賖帳，母親聽我這樣說，馬上臉色鐡青，大聲叫說「食欲去死」（台語），如果那麼愛吃，吞口水好了。換句話說，母親是即使吞口水，也不對人低頭...她就是這樣常常以身作則教導我們。
現在，我們的子孫們都在母親從小辛苦教養之下，各個為人守本份，在社會各司其職，貢獻社會。
對母親充滿感恩及懷思之情。
附註：此手稿是我最小的兒子完婚後，給母親娘家的親戚們謝函上所寫的。
（會員）
(陳旭星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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