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輾轉來到玉蘭莊之前的漫長旅程/ 椰子之實 合唱團 合唱團指導 寺田春枝

「大家好!」「您好!」只要一打招呼,對方就會很大聲、很有精神地回應。這裡是哪裡?這些人是誰呢?沒錯,就是「玉蘭莊」的各位會員。我們每年都會造訪一次,由玉蘭莊的會員們和椰子之實合唱團的團員們,一起歡唱一個小時的時間。這項活動是從什麼時候、從幾年前開始的呢?我其實已經不記得了。不過從去年開始,變成以兩個月一次的頻率來進行。一開始的時候,我以為只有椰子之實合唱團的團員們表演而已,結果因為有很多歌曲玉蘭莊的會員們都曉得,而且也都會唱,所以就大家一起唱。唱完之後,感覺好開心、心情好舒暢,一個小時的時間好像一轉眼就過去了。椰子之實合唱團的團員們在唱的時候也是看起來很開心很放鬆。唱完之後我問大家:「為什麼大家今天看起來好像比平常唱得還要開心還要放鬆呢?」團員們異口同聲地回答說:「因為玉蘭莊的會員們跟我們一起唱,感覺很開心,所以才能放鬆。」之後,每次的造訪都變得很輕鬆沒有負擔。

椰子之實合唱團剛成立的時候,團員有 十五、六名。後來因為有些人丈夫調職回日本所以跟著回去,因此人數越來越少。以前還曾經有過團員人數少到只剩下三人的情況。不過現在又回復到從前的人數了。人數時多時少,這是椰子之實合唱團的命運,是無可奈何的事。不過今年是我在椰子之實合唱團教唱的第三十二年了。

我是在一九八五年的七月跟丈夫一起從德國來到台灣的。我在一九七一年四月,前往德國漢堡攻讀音樂學校。在那裡唸了六年。我以前在日本時,就在音樂學校學過聲樂,但這裡的教法很不一樣,所以我學得很開心。在德國時,受到德國朋友的招待,我在這位朋友家住了一年的時間。這家的主人是牧師學校的所長,有五個小孩,我在他們家見識到了德國家庭的樣貌,也學會了相當程度的德語。後來我大學畢業,也取得可以在德國的學校教書的資格。雖然我已經在大學唸了六年,可是因為還不想回日本,所以決定留在德國工作。

經過考試,我獲得了一個在漢堡北方,面臨波羅的海的一個小鎮的歌劇院唱歌的工作。這個小鎮弗倫斯堡雖然只有我一個日本人,但是鎮上的居民並不會一直盯著我看。我住的地方是在歌劇院旁邊鐘錶店的二樓。鐘錶店雖然面對馬路,不過因為是只有行人通行的馬路,所以不會很吵。我在歌劇院的工作大多是合唱,合唱的練習時間是每天上午十點開始,練兩個小時,之後的兩個小時是午休時間。然後從四點開始再練兩個小時。每天持續這樣練習。一年要演出六齣歌劇、輕歌劇,每星期約有四次的正式演出,也會到其他城鎮去表演,所以每天都非常忙碌。由於我們的歌劇院很小,所以合唱團的成員也很少,只有男女各十名。儘管如此,那一年的成員,除了德國人以外,還有匈牙利人、保加利亞人、希臘人以及日本人的我,由這樣的成員組成。團員們之間的對話當然是用德語。德國團員們非常接納我們這些外國人,並不會歧視我們。

合唱的歌曲練好之後,就開始進行舞台表演的練習。當然在那之前一定要先把所有的歌曲全部背熟才行。進行獨唱的人跟在舞台導演旁邊的練習時,這個時候的伴奏都還是鋼琴,等到正式演出的前兩天,就會變成交響樂的伴奏。練習時間不多不少正好兩個小時,就算超時一分鐘也不行。因為有規定,如果超時,就算只超一分鐘,也得支付全體工作人員一個小時的費用。這是勞動工會嚴格規定的。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隨便要做什麼都可以,所以我開始在一所兒童鋼琴學校兼差當老師。

有一天我接到這所學校校長的電話,說這個鎮上有六所高中,從這六所高中聚集了想學聲樂的三十六名學生,他們在找可以一對一教這些學生聲樂一星期的老師,問我有沒有意願去教。我喜歡教聲樂的程度不亞於喜歡吃飯的程度,所以二話不說就立刻打電話去給那所高中的音樂老師,接下了這份工作。這份工作聽說在德國就只有這間學校有。儘管我是來德國學德國音樂的,但他們卻錄取一個像我這樣的外國人,對於德國人如此寬大的胸襟,我深感佩服。我覺得自己實在是很幸運,我也衷心感謝所有曾經引薦並幫助我走上這條路的人。

就這樣,我辭掉待了兩年的歌劇院,成了高中的聲樂老師。我的學生個個都比我高,因為全體都會用德語唱,所以練習時總是很開心。在這段期間,我跟一個英國人結婚了。他是大提琴家,也是指揮家,同時也在歌劇院為獨唱的聲樂家鋼琴伴奏。在婚禮上,那所高中的音樂老師和學生們獻唱了一曲,給我大大的驚喜,讓我非常感動。在德國,幾乎大部分的人都是基督徒,因為大家每個星期日都會上教會、唱詩歌,所以幾乎每個學生只要一看譜就會唱。因此很容易就能完成一首曲子,而且唱得很好。

那段期間,一位大學時代的朋友跟我聯絡,說維也納有一位教聲樂教得很好的老師,是匈牙利人,問我要不要去跟他學?於是我跟高中的校長商量,校長二話不說就答應讓我去。於是我請了五天假,搭夜行列車前往維也納。那是我第一次去維也納,對我來說,也是心中嚮往的城市。匈牙利老師說:「用我的發音法練習的話,就能發出那個人真正好聽的聲音。」於是老師開始教我。果不其然,當我回到弗倫斯堡,用匈牙利老師所傳授的發音法教學生,一年以後全體學生的聲音都變得非常好聽,我真的是又驚訝又開心。我現在所使用的發音法,就是當時那位老師的發音法。

那之後大約過了兩年,丈夫決定去杜塞道夫的歌劇院工作,我也只好淚眼汪汪地跟著搬過去。我成了失業人口。不過,因為杜塞道夫有日本人學校,有很多日本人,也有一些人想學聲樂,這成了我心靈的救贖。後來我住在台灣的妹妹寄來一封信,說台灣某市的交響樂團在找指揮,問我要不要來台灣?我想說可以當指揮也不錯,所以滿懷期待地來到台灣。沒想到市長突然改變心意,結果這份工作也沒了。正想說前途茫茫、未來一片黑暗之時,很幸運地柳暗花明又一村,台北文化大學的交響樂團正好有空缺,於是他們收留了我。就這樣一直在那裡工作到去年(二〇一八年)退休為止。

我們是一九八五年七月來到台北的。從住了十四年的氣候涼爽的德國直接來到台灣的我們,因為天氣實在太熱,所以連在戶外待個十分鐘都沒辦法,必須進到建築物裡讓身體稍微降溫以後再出去。每走十分鐘,就得進到建築物裡讓身體降溫,這樣進進出出地才能抵達目的地。還有一件事也很令我們頭痛。就是過馬路。照理說,綠燈亮就可以過馬路,但我們就是過不去。所以只好先停下來,注意看別人怎樣過馬路。可是因為摩托車太多,我們看不出其中的規則。最後我們發現,只要緊緊跟著那些要過馬路的人一起走就可以了。當我們過完馬路之後,早已經滿頭大汗了。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搭公車。我們完全搞不清楚幾號公車開往哪裡?所以只好分工合作,丈夫負責看來的公車是幾號然後告訴我,我負責查看公車開往哪裡,找我們要去的地方。就這樣兩人三腳分工合作,總算才有辦法行動。

剛開始的第一年,我們是住進位於文化大學旁邊的大學宿舍。因為就在陽明山,所以風景很美,空氣也很好。白天幾乎不熱,晚上涼涼的甚至還要蓋毛毯睡覺。有一種剛好來到避暑勝地的感覺,過得很舒適。不過有一個問題,就是濕氣很重,牆壁會發霉。鞋子好像玉蜀黍長鬍鬚一樣,會變成橘色。因為知道這對身體一定不好,所以後來就另外租房子搬過去住了。新租屋可以完全眺望七星山,通風良好。我們在那裡住了二十七年,過得很舒適。現在很可惜的,因為房東的兒子和兒媳婦要住,所以我們不得不搬離那棟房子。

一九八六年一月,日本的婦女會舉行新春團聚,我在那裡第一次聽到椰子之實合唱團的演唱。當時的指揮是一位台灣女性。那時我跟合唱團其中的一位團員說:「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請儘管跟我說。」後來過沒多久,就接到對方聯絡說:「台灣的老師生病,無法再教了,可以請妳來教我們嗎?」這就是我跟椰子之實合唱團關係的開始,然後就一直持續到現在。
剛開始的時候,因為是泡沫經濟瓦解之前的時期,所以團員多達三十五人左右。真的可以女性合唱。一年後,有個台灣阿嬤合唱團邀請我們,因為我們當時還有三十人左右,而且對方說用日文唱沒關係,所以我們就接受了這個邀請。因為兩個合唱團都在南京東路一家百貨公司裡的山葉音樂教室,所以我們沒有迷路,很順利就抵達了。之後兩個合唱團開始交流,彼此互相表演自己的曲目,結束後一起聚餐,度過愉快的時光,這樣持續了好幾年。慢慢地,我們也在日本人學校演唱,在婦女會演唱,在美國學校、美軍俱樂部演唱等等,演出的機會越來越多。截至目前為止,最棒的演出就是在國家音樂廳的那次演唱。不但音響絕佳,而且有很多觀眾來看我們的表演。能夠在這個會場演唱,可說是夢寐以求的事。團員們一開始對於要在這麼大的舞台上演唱,似乎也有點手足無措,但我相信,表演完後大家一定都覺得很充實很滿足。那之後,仍不時有一些貴人為我們製造演出機會,所以練習還是不能鬆懈。

而我們一年一次造訪演唱的玉蘭莊,後來提出要求說希望我們可以兩個月去一次。這邀請當然很令人開心,但考慮到現在團員的人數很少,而且如果要唱一小時的話,就必須準備大約十二首歌曲才行,因此我有點猶豫。不過,一想到玉蘭莊的各位開朗的笑容以及精神飽滿的聲音,我的擔心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也因為這樣,我們每次每次的練習都很拚,連一分鐘都不能浪費。總是想著大家的笑容,心無旁鶩地練習每一首歌曲。

行文至此暫且擱筆,期待下次跟各位相會一起歌唱。非常感謝大家耐心看完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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