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黃的字典和玉蘭莊/中村 香苗

依著吩咐,從迎娶的車窗內把扇子扔出去;依著吩咐,在即將成為我丈夫之人的老家門口跨過火盆;依著吩咐,面向大紅的佛壇一次又一次地祭拜;依著吩咐,在公婆面前吃下湯圓...。算一算,從結婚迎娶那天到現在,一轉眼已經快十四年了。

剛結婚的第一個農曆新年,我們回婆婆台南的娘家時,舅媽拿了一本泛黃的書給我。仔細一看,那是一本古老的日文字典。封面已經剝落,內頁也因為翻了又翻,所以變得很厚,而且因為手垢的關係,整本書都泛黃了。原來,這本字典是我們結婚前四年左右過世的外公的遺物。據說,外公生前非常精通日語。「阿爸(先生的外公)」以前都是用這本字典學日文的唷。如果他還活著的話,一定很想用日語跟妳聊天吧。」

當時只會說簡單幾句中文的我,對於外公是個怎麼樣的人?他生前都看些什麼樣的日文書?等等這些問題,實在沒辦法再繼續多問下去。後來,也沒有機會再多聊關於外公的事,時間就這樣在匆忙中度過了。

很慶幸地,我來到台灣後,很快就獲得一份在大學教課的工作,而且也生了孩子。先生的家人和周圍的人也都對我很好,很接納我,每一天都過得很充實。同時,也因著更瞭解台灣的語言和台灣社會,使我對台灣過去的歷史以及被稱為「日本語世代」的年長者們有了更多的關心。在這樣的情況下,我也得知有「玉蘭莊」這樣的地方。不過當時因為忙於工作和照顧小孩,所以遲遲沒能付諸行動去拜訪「玉蘭莊」。

最近這兩年,工作稍微穩定,孩子也逐漸長大,不用我花太多時間照料。同時,大學的教育環境也出現了很大的變化。現在,「社會責任」(意指培育出能與社會連結、對地區有貢獻的人才)成了大學的重要任務之一。我也曾經實驗性地帶學生們到校外,讓他們去跟地區的民眾談話互動,以這樣的方式來授課。不過,就在這樣進行中,我突然想:「那究竟我自己有沒有跟學校以外的社會連結呢?」這樣的疑問湧上了我的心頭。那時,我想起了「玉蘭莊」。

今年一月,我鼓起勇氣寫了e-mail給「玉蘭莊」的總幹事,徵詢她是否有意願接受我當義工。結果後來就敲定三月時先參觀見習看看。見習當天,會員們天籟般的歌聲和諸毎位義工們的開朗性格,讓我深受感動。於是我厚臉皮地請求立馬跟大家一起工作。雖然因為學校的教課和暑期回國的關係,所以能參加的次數尚且屈指可數,不過每次遇到去當義工的日子,總是讓我打從心底感到喜樂,也從會員們以及義工們的身上吸收到滿滿的活力,然後才踏上回家的路。

記得有一次,在唱歌的課程中,我跟大家一起唱黃林春枝女士填詞的一首歌。我猜那首歌應該是在描寫年輕時的春枝女士跟先生一起上街購物的情景吧。歌詞生動地描述,掌握經濟大權的丈夫,對於在商店街雀躍地邊走邊買東買西的春枝女士感到十分頭痛的模樣。我一邊唱著這首歌,一邊感覺到台灣古早商店街的熱鬧情景好像浮現在眼前的樣子。

暑假的時候,我讓兒子也一起參加,讓他聽聽會員們說一些日治時代的事情。像是他們以前使用過日本名字、小時候都是唱日本軍歌等等。雖然這些都是可以從課本或媒體中獲得的知識,但是,實際從這些相當於他的祖父母甚至是曾祖父母的長輩們的口中,以「日語」聽到這些事,我認為對兒子來說,是一個非常寶貴的經驗。

如果我先生已過世的外公是住在台北的話,我想他生前一定也會參加玉蘭莊吧。而且應該會跟會員們用日語聊天聊得很開心吧。現在,每當我在跟玉蘭莊的會員們說話的時候,我都會很想問說:「如果外公還活著的話,他會跟我說什麼呢?他會想向我傳達些什麼呢?」往後,我想我還是會把已逝外公的身影投射在各位會員的身上,同時透過義工和講座等等,跟大家有更多、更深的交流。今後還請大家繼續多多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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